奏折落地瞬间，在光洁的玄理石地面上滑出数米，直滑到后排的低品官员附近方才停下。几个世家望族的旁支晚辈低头耸肩，垂眼望着脚尖不敢晃动半分，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颤抖。
“杨柳石，你还有何话可说？”
容祉冷眼瞧着跪在大殿之上的中年人，胸中是压抑多年的怒火在翻涌沸腾，它们嘶吼着想要喷薄迸发而出，去焚烧掉门阀世家这固若金汤的城池。
杨柳石抬头向高座上望过来，他的脸上毫无惊慌之色，甚至，在容祉看来，仿佛有几分不屑与嘲讽。他平淡的开口，“微臣无话可说。君上既已认定是臣私藏火药，革职查办便是，君想要臣死，我踏歌赴地狱。”
话落，大殿之上议论之声四起。
放眼望去，与弘农杨氏结过亲的其他世族，章华殿里众数大臣，要抹去一半。再往上数，容祉的曾祖父煊赫帝的皇后也是杨氏女，若是要认真起来，这灭九族的刑罚怕是要把建和帝自己也算进去。因此，在场众人无不是抱着看戏的姿态，等着看弘农杨氏出糗丢脸。
容祉轻笑一声，说道：“听你这话，倒是朕故意陷害于你了。”他微微侧首，把视线落在欧文修身上，“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，御史大夫可有话说？”
欧文修不紧不慢的开口，倒像是早已想好了措辞，“启禀君上，在御史台的册目里，杨大人一直为官清廉，为人中正，私藏火药是大罪，杨大人身为兵部尚书，微臣认为，以他往日里的行事作风，定不会监守自盗。”
顾明誉已死，现下朝中，就数欧文修官职最高，他的表态给了在场官员一个方向，也给了杨氏一颗定心石。
太傅陈玄礼两为帝师，礼遇尊崇，不受品衔，因着已过七旬，早已省去了每日早朝。
在欧文修身后，众官员陆续出列，为杨柳石说情，所说之词皆是杨大人为官清正等陈词滥调，更有甚者，从弘农杨氏的先祖辅佐大启□□打下江山说起，大有离了杨氏就无大启今日之意。
容祉向上伸展活动了一下手臂，半躺在了王座之上。他看着堂下众人争抢着为杨柳石开脱，直把兵部尚书夸的就差当场写上功臣录流芳百世了。
欧文修清了清嗓子，其他朝臣瞬间闭口，等着御史大夫说话。
“君上，若只凭几箱火药，就断言是他私藏下的，确实无凭无据。依微臣看来，杨大人罪在管理不严，应治疏察之责。”
渎职之罪，罚俸一年。
弘农杨氏，私田无数，日进斗金的商铺更是不计其数。罚俸一年，无人在意。
容祉眉眼舒展，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，本就明艳的长相显得愈加妖冶，他望着欧文修说道：“无凭无据？确实是朕疏忽了，再等等，朕已命人去找了。”
众人皆是一惊。
若按往日里情况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，君上给犯事官员一个台阶下，渎职罚俸，也就该结束了。
莫不是，杨柳石真漏下了什么把柄？
容祉侧躺在王座上，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。案上，青铜香炉内，桂公公刚换了一块新的沉香。容祉鼻翼微动，深吸了两下，忽然觉得用了多年的沉香似乎有些粘腻了，尤其是这夏季，不如冷香舒爽。
早已过了散朝的时间。
堂下众人养尊处优，出行皆是香车软塌，从未久站如此，何况个个拘束，连大幅度的身体活动都没有，眼下，已有多人双腿僵麻打颤，频频向御史大夫望去。
杨柳石一直跪着，双膝更是疼痛难忍，额间汗珠不断滚下，后背早已湿透。